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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勸酒(捉蟲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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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人馬車停下,從官邸西門入了府。

臨到內院,陸松節突然停在垂花門後,不肯近前。

他看著她,踟躕道:“我還有公務,不如你代我向阿母問安?”

他暖玉般的膚色此刻微浮抹胭脂色,難得露出一絲赧意。白婉一眼看穿,他又在說謊。

他定是為張幺妹的事,不敢見婆母。

是了,私德有虧的事他怎好出面?他向來八面玲瓏,愛惜名聲如穿雪色羽衣,輕易不肯沾上泥點子,只會把臟活推給別人。

白婉垂眸,乖順道:“那陸郎先去忙吧,我這邊自有道理。”

陸松節點點頭,看著她離開的背影,又想再說點什麽,手才碰到她涼滑的袖口,她已走遠了。

白婉行至婆母所居的辰錦堂。

辰錦堂設於宗祠東側,除了白婉婆母王氏,還住著陸松節的繼父嚴璟。

王氏實際是嚴璟的妾氏,不過深得嚴璟喜愛,只是礙於身子羸弱,中饋仍由原配周氏操持。

嚴璟原是北直隸順天府薊州出雲縣的一名賣藥酒的商販,現在沾了陸松節的光,在盛京開酒樓,在老家也購置了田莊地產。

不過自敬宗臨朝來,酒肆業連年蕭條,收益縮減,白婉也不知他的生意如何。只知道嚴璟花花腸子甚多,瞞著婆母在外豢養姬妾。

王氏常言,他這人是實幹的,便是家裏最困難那幾年,對妻兒也甚是大方。

至於風流這個毛病,王氏便睜只眼閉只眼了。

白婉還未行至廂房外,便聞到陣藥味。

廊廡下,數個別致的鳥籠迎風微晃,花花綠綠的鸚鵡啁啾。有婢女見她來了,都停下餵食動作,向她行禮。

白婉問道:“阿母這幾日身子如何?”

“回少奶奶,仍咳嗽呢,但胃口好些了。”

白婉點點頭,正要再問,忽地聽裏面傳出虛弱人聲。

“是婉兒回來了吧?我等你好些時辰了。”

白婉奇怪,忙邁步入屋。

那梨木制成的美人靠上,婆母王氏正側身躺在上頭,身下鋪著層兔毛氈子,還披著件蜀錦披風。

她一見白婉,臉上浮現溫暖笑意,招呼她近前:“到底是和娘家人親,回去幾天,人就養圓了些。”

“阿母折煞我了。”白婉掇了條杌子,坐在她身側,柔婉道,“我只是逢著節日,多吃了點油水。”

白婉嫁陸松節,算是盲婚啞嫁。她原以為自己和婆母的關系,也該如嫂嫂李鳳蓮與徐氏那般,暗流激湧。沒想到她的婆母待她極好,一如親生閨女。

反倒是陸松節,在王氏眼中,成了個嫌貧棄老、不愛著家的“外人”。

“你在這兒過的什麽日子,阿母又沒盲。”王氏說著,聲音高了些,“松節這混球,以為悄悄把那對母女帶回盛京,我就不知了嗎?老的老的不正經,連帶小的也學歪。他定想讓你替他說情,叫我同意此事。婉兒,你不必為難,讓阿母出面教訓他。”

難怪她說等自己許久,原是為這事,白婉哭笑不得。

白婉常聽她絮叨,曾經在鄉野,她是如何厲害的,上山能獵野雞,下水能抓活魚,十裏八村的刁婦都罵不過她,現在算是看出點眉目了。

白婉念著父母房中所言之事,卻是斂了斂眼皮。

“算了,阿母。他素來是個規矩人,我大大方方照顧,他反倒惦記我的好。若我拂了他面子,他定會覺得我心眼似針,潑辣善妒。”

仿佛為了勸服自己,白婉又補充道,“何況他把人交給我,在我眼皮底下,他總不能背著我做什麽。”

“你素日伶俐,怎麽能這種事情上犯傻。”王氏未曾料她這麽想,恨鐵不成鋼,“他不過試探你,這事成了,他遲早得寸進尺,叫那女子登堂入室,到時還需要背著你?何況她出身微寒,哪能沒有攀高枝的心?你請狼入室容易,趕狼難吶。”

白婉心底涼涼的。

真又如此,她能做什麽?

哭天搶地把人趕走,等到日後,讓陸松節參白氏一本?

她握住王氏的手,自哂道:“他若想這麽做,我也防不住的。我往後只想好好伺候阿母,和阿母好好過日子。旁的,就不圖了。”

見她幾乎要墮淚,王氏不忍相逼,長長嘆了口氣。

“你既定了主意,阿母就不多說了。但你是陸家明媒正娶的妻,戴著陸氏傳家的玉鐲子,其他人,阿母是一概不認的。”

王氏說著,又捧起白婉的皓腕,那剔透的翡翠玉鐲就藏在袖口內,襯得她腕骨伶仃,膚色如雪。

白婉只覺得窩心,柔聲道:“謝謝阿母。”

“謝什麽,阿母又不是外人。”王氏笑了笑,“你這孩子性子軟,竟能說出什麽也不圖的渾話。哪能什麽都不圖?阿母還盼著你早日誕下大胖小子,給咱們陸家傳宗接代呢。”

提到子嗣,白婉才好了點的心情,又壓抑下來。

可她現在不敢拂了王氏的興致,乖巧地點了點頭。

她與陸松節已非新婚,這麽久都沒有孩子,哪裏是她不願,是這兩年陸松節根本不碰她。

王氏提醒了她,他們感情淡漠也無所謂,只要她能再懷上陸松節的孩子,便是陸松節不喜她,看在孩子的份上,也一定會對白氏手下留情。

白婉擔心自己耽誤王氏休息,差丫鬟蕓佩放下送來的藥膳,又叮囑她多多惜福養生,便離了辰錦堂。

夜裏,陸松節破天荒早歸。

白婉毫無準備,忙讓蕓佩到小廚房熱了熱飯菜,自己披上金絲繡芙蓉上襖,在黃花梨羅漢床旁侍奉。

見他欲言又止,白婉心領神會,一面溫酒一面道:“阿母已經同意了,我明兒一早便去接人,陸郎不必憂慮。”

陸松節轉了轉玉杯,似乎了了樁心事。

“如此甚好,辛苦你了。”

“能為陸郎分憂,是我的福分。”白婉違心道。

她心底卻在想,難怪他早歸,原是為了確認這件事。沒有張幺妹,她想見見陸松節這“大忙人”,都格外奢侈。

酒是嚴氏酒樓送來的陳年佳釀,用小火爐燙過後入口醇厚,唇齒留香。須臾後,酒勁方緩緩上頭,讓人醺醺然。

陸松節小酌兩杯,眼眸也瑩潤起來。他借著泛黃的燭火,見白婉仍站在他身側。

她神色憔悴,身形伶仃,被重重的襖子壓著,瞧著有些可憐。

陸松節突然想到,他們成親五年,每次用飯,她總是這般立在身側伺候他。

她素日走步,一步三喘,侍奉時卻神色自如,應是不想失了貴門儀態,又發自內心尊崇敬慕他。

難為她今日辦了件好差,陸松節便道:“屋內只有你我二人,不必拘著了,坐我對面來。”

白婉遲疑,陸松節便歪頭一笑,敲了敲檀木案,白婉這才落座。

她見陸松節雙頰泛紅,薄唇也潤澤欲滴,才知他醉了。

她絞纏著錦帕,突然憶起婆母王氏想抱孫子的話。

她嫁他後,一直上孝公婆下順妯娌,卻平白要承受他的冷待,如今還要替他照看姘頭,實在難忍心寒。現在,她只求能為陸氏開枝散葉,保住嫡妻榮華,以免日後白氏遭到清算。

白婉咬咬牙,松了外襖,假意湊近他,為他斟酒。

“陸郎,要不再來一杯?”

她的聲音和模樣一道,讓人骨頭酥軟。陸松節擡眸覷她,又見她借著斟酒的機會,柔荑有意無意碰他的手背。

陸松節的酒莫名醒了大半。

在他印象中,他們已經兩年多不曾有肌膚之親。

非是他不能,是他不願。

白婉的美在盛京貴女中常奪魁首,他是個血氣方剛的青年,兩人成親沒多久,礙於長輩的催促,他也曾色令智昏,一夜索要她好幾次。

可上次她小產,他看到滿床猩紅可怖的血,只覺心痛難耐。他並不知,女人小產是這副境況。

……白氏前途未蔔,現今不宜要孩子。房事,暫且不必了。

就在白婉又把酒遞過來時,陸松節抓住了她的手腕。

他的力道頗大,把白婉也唬住。她微微睜大眼,楚楚無辜的模樣,又讓陸松節軟了姿態。

“時辰不早,就不喝了。”

他像是刻意拒絕她,桎梏她的手,不允許她再動彈,只叫蕓佩撤下飯菜。

但到底是喝了熱酒,碰著她後,又沒有松開。

拉拉扯扯的,把她抱到了床上。

白婉的心劇烈地跳動,任他欠身傾軋,不確定接下來會發生什麽。畢竟時隔兩年多,她感覺身下都緊了,先前疼痛的記憶,一點點蘇醒。

她的指尖不覺撫上陸松節的面容,停在那顆微紅的淚痣附近,長睫微微顫抖。

“陸郎……”

她慵懶地喚他,喚得他心神蕩漾。

陸松節喉結滾動,呼吸瞬時灼熱。

她有一雙含情目,望向他時,總讓他有種被深愛的感覺。她似乎是第一次見到他時,就對他情根深種,這樣繾綣的目光,在昏霭的燈下尤為撩人。

他很想說,不要這麽看著他,不要這樣呼喚他。

白婉自是不知道他怎麽想的,她玉足蜷縮,惦著子嗣的事情,害怕之餘又隱有期待。

她是白家的嫡長女,自小受父母恩養,要肩負起應肩負的責任。

即便她埋怨陸松節,可紗帳垂下,看到他那雙妖異的鳳眼,和那滴淚痣,她總能陷入短暫的幻想中。

就在她覺得要水到渠成時,門外忽然傳來仆從同福的聲音。

“二爺。”

陸松節如蒙大赦,理了理微亂的衣襟,氣息仍舊急促。

“對了婉兒,我想起明天上朝還有點事,得準備一下。時辰不早了,你先睡吧。”扔下這句話,陸松節便出了屋。

白婉悵然若失,躡腳行到門前,卻聽陸松節和同福低語。

原不是為了朝中事,這些日子他晚歸,全因那張幺妹長途跋涉動了胎氣,他離了衙門總要順道去看望一二。

今日沒有去看,張幺妹半夜肚子又疼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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